仲夏七月,骄阳似火。
阮芝躲进水榭,懒散地靠在软塌。
她穿了件水绿色的软质罗纱衣,抬手时便会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,宛如脆生生的嫩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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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看有婆子送了甜碗子进来,她微微抬高声音,招呼外面练剑的少年:“阮衡,进来吃点东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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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姐,我不累!”阮衡随便应了一声,手上没有片刻停歇,将一把木剑舞得虎虎生风,好不威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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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芝却忍不住小声道:“我看得累了还不行么……”
阮衡的教习师傅是顶尖的师傅,阮芝的功夫也是跟着他学的。
可也许正是因为师傅把阮芝教的太好了,阮芝使得一手好鞭子、娇蛮任性的名头,也是传遍了京城,实在让阮父头痛不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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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到阮衡学功夫的时候,师傅也不敢再显山露水,教的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招式。
反正阮家是书香世家,阮父更是官拜宰执,任谁都知道,阮衡日后肯定是要参加文举的。
至于功夫?学些花拳绣腿,足够防身,也就够了。
然而阮衡却毫无察觉,又舞了好一阵子,才收了木剑,兴冲冲回到水榭内,开口就问:“姐,你觉得我刚刚这段如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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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芝正在给他倒茶,听了这话,差点一个手抖把茶洒出来。
嗯,怎么才能既不违背自己的良心,又不伤害弟弟的自信,这是一个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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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放下茶壶,思索了半晌,才都不动声色道:“阿衡,依我看,你这剑……倒是不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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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衡的脸登时黑了一半:“姐,我这是把木剑,只是个样子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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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芝一时嘴快:“哎呀,剑如其人嘛。”
话音刚落,阮衡的整张脸都黑透了。
阮芝暗暗后悔,只得硬着头皮强撑:“阿衡,你常说的那个什么……大英雄谢淮修?当年不也是从一把木剑练起的嘛,这大道至简的道理,你要好好品,细细品。”
“姐,你怎么知道,你看过吗,谢淮修真的也练过木剑,那你觉得我有没有几分他当年的风范?”阮衡的眼睛忽地一亮,一下就蹿到阮芝身边,缠着她说谢淮修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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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倒也不能怪他,毕竟论起京中的风云人物,谁能比得上他?
几个月前,先帝驾崩,一道遗旨指了三岁的皇长孙继承大统,另又擢升定北侯谢淮修为异姓王,辅佐新帝。
真正的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。
。
阮衡今年十二岁,正是躁动的年纪,总是怀着一腔热血,摩拳擦掌,恨不能立刻就投入朝中,跟谢淮修一样,建功立业,功成名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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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说少年郎,就连京中的千金小姐,也有不少对谢淮修爱慕不已的。
不过,阮芝却是个例外,提到谢淮修,她的眉头便微微蹙起,淡淡道:“哦,若是跟他相比的话,那你的剑术还是可以一看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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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衡愣了愣,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阮芝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,只道:“那我明年开春,便去城防营试试,看能不能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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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胡闹。”阮芝的脸色倏地变了。
话一出口,她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,连忙放松了语气道:“过段日子,薛允怀也回来了,下次让他带你先去西境历练一番,也是一样的。”
阮衡有些不解,不过想到薛允怀与阮芝青梅竹马,薛阮两家又是世交,在去年就已定了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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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先跟着未来的姐夫,也没什么不妥,于是喝了几大碗茶,便回去午睡了。
阮芝却是睡不着了。
阮衡想去的城防营是定北王谢淮修的亲随,跟着他从北境大漠回来的铁血之军,以一当百都未夸大,是谢淮修手上的王牌。
城防营还在北境的时候,就跟着谢淮修四处征战,杀过的人比阮衡吃过的饭还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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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帝年幼,朝局不稳,有心之人众多,谢淮修作为摄政王,这几个月没少带着城防营干些杀鸡儆猴的事。
谢淮修是个煞神,城防营就是煞神最锋利的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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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衡一个剑都耍不利索的少爷,能去这种可怕的地方,跟着这种可怕的人吗?
阮芝越想越心惊肉跳,她记得在阮衡小时候,谢淮修有次来家中赴宴,半开玩笑地说道:“阮家的孩子不错。”
大家一听就明白这是看中了阮家的孩子是棵好苗子,想收为己用啊。
阮衡也因为这句话一直对谢淮修崇敬之至,恨不得立刻跟着他去建功立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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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芝兀自冷哼一声,心道:谢淮修几年前就想拐走阿衡去那根本不是人待的城防营,要是阿衡真去了,岂不正中煞神下怀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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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起谢淮修以后常年待在京中,阮芝不禁更为担忧,一想起这人就从头到脚透露着烦闷,一边想着谢淮修滚得越远越好,一边眼皮不自觉地合上,打了个哈欠,昏昏沉沉入睡。
睡着后的阮芝做了一个奇怪的噩梦。
梦里的她依旧身在相府,身为嫡女的她与齐安侯府世子薛允怀早早定下了亲事,天下无人不知这桩婚约,都道两人门当户对,天作之合,般配得很。
似乎和梦外一模一样。
只是这场梦很快就开始发生了不一样的事,薛允怀突然登门,直奔阮父的书房,扬声说他要退婚。
阮芝听闻他来时就待在水榭之中,本是满心欢喜地想着是他多日不见自己,定是来看望,没想到等来的是丫鬟禀报的退婚之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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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亲事人尽皆知,薛家说退就退,阮家的面子要往哪搁?
阮父自然是决不同意退婚,薛允怀阴沉着一张脸离开了相府,看都未看阮芝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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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芝在水榭里坐到黄昏,她想找母亲说说话,母亲却出门去了。
她只能茫然地坐着,一直等一直等。
最后她等来的是薛允怀头也不回的离去,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,凄怆想着这人从前的温言软语到底有多少是花言巧语。
次日,京城从高门大户开始传起,一日功夫就传得街头巷尾无人不晓,说她阮芝德行不端,嚣张骄横,对薛允怀胡搅蛮缠,薛家被纠缠得没办法才与阮家定下了这门亲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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